谬解小畜

国学 2022-06-21 06:34:23

六畜兴旺。——春联

对于游牧文明，牛羊多么重要就不用说了，但对于农业文明，它们也是重要补充。只是农业文明重点强调畜，而不是牧。放不放牧是次要的，主要是家养。所以，畜这个字，后来读音分化。动词畜养，就读xu；名词畜生，就读chu。所以，六畜兴旺，应该读chu。

畜字，上玄下田，本意就是既耕既畜。或者田边水草茂盛的地方，灰化肥会发黑？玄就是黑的意思……进而，畜字就有了畜养和积蓄的意思。小畜卦，重点强调的是积蓄，这个意思，我们现在主要用蓄字表达了。所以，小畜，应该读成xu。记得宋人王禹偁把自己诗集命名为小畜集，自谦之语。

但不管怎样，畜字，离不开所畜养的动物。

所以，我按照这个奇怪的思路，来梳理一下小畜卦。卦象前人多有所述，不再解释。

小畜：亨。密云不雨，自我西郊。

初九：复自道，何其咎？吉。

初九对应六四，六四是唯一的阴爻，所以，初九得以畅快行事。

这是猪鸡狗的意象。猪的凶，鸡的飞，狗的野，都是本能，但被驯化之后，这些本能消失了——或许鸡还需要动点外科手术。但这些本能本来也是为了觅食，所以，它们相当于，从另一个它们完全理解不了的方式，回到了它们本来的幸福生活。

过去农村的狗，就蹲在窝边；猪，就睡在圈里；鸡就徜徉乎觅食中庭，逍遥乎寝卧草垛，它们都是家庭成员，甚至猪都跑到家字下面了，但它们对家庭的影响还不算大，自用己道，于理为吉而已。

有猪圈的那个院子是家，但不能说养了猪就是幸福的家。

能复自道的，或许还有羊。易经中提到牛羊马的地方很多，猪次之。

大壮卦有对羊的专门描述，所以这里不提羊了。

九二：牵复，吉。

九二应该被畜止于五，但二五俱中，而得牵复。

这是马的意象。马是喜欢跑的，人们没有改变它的这个天性。马本来也没有目的地，吃饱了跑一场，吃饱了跑一场。沙场草原，村道驿路，疾驰如风，翘足而陆。当然，奔跑和赶路不同，所以，复为牵复，而非居则食草饮水，喜则交颈相靡，怒则分背相踶（庄子外篇·马蹄）。

或许，这个买卖只赚不赔的，只有猫。

所以人们不给猫贴春联……

十二生肖也没挤进去……

九三：舆说辐，夫妻反目。

九三进而不得，为上所阻，车脱辐木，寸步难行。

此是牛的意象。记得哪本书里，提到过这样一个意象，上坡路上，一辆牛车，满载而行。那牛拼了命在拉车，但车夫还在用鞭子抽它。虽然也有马车，但牛是负重的意象，所以，九三畜止。但是，畜卦关键，就在畜止九三。也就是说，如果这辆牛车上面装的东西，是用来卖钱给孩子上学用的呢？而且是必须当晚赶回家的呢？牛承担的东西太多。所以，那车坏在路上，于是夫妻反目。

当然，肯定有人说，牛就这么重要？

古代祭祀，最高规格为太牢。即牛羊猪三者皆备。单论，牛在羊之上。

就像一家有几个孩子，或者，一个师下辖几个团一样，有些单位或者个人，能力也大，牺牲也大。当然，牺牲本意，就是祭祀用的牲畜。

所以，如果畜为小畜，则保其牛。

北方用牛做农活的例子少，对应的脾气大吃苦多的牲畜，或者为驴。

六四：有孚，血去惕出，无咎。

六四是唯一的阴爻，有情有信，血去惕出。

这是农村妇女的形象。她们农活要参与，养猪养鸡分内之事，所以跟初九对应，但并无冲突。阴阳相战则血出，例如坤卦上六，龙战于野，其血玄黄。所以，六四阻挡的是九三的进路。九三以阳处阳，最难畜止。所谓牛脾气，牛不喝水按不得牛低头。如果妇女去操作大牲口，是很危险的。所以且血且惕。

好在，九三为上九所制，六四得以血去惕出。

象曰，上合志也，六四与上，男女分工不同，所志无贰。

九五：有孚挛如，富以其邻。

九五挛如，牵的是九二那匹马。但马虽奔跑，可用者大矣。所以，九五不专固，且富以其邻。他可能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官员，可以是坐在马车上的商人，可以是运送旅客的车夫，可以是纵马而去的侠客。但以其居中得正，所以有孚且仁。

上九：既雨既处，尚德载；妇贞厉，月几望；君子征凶。

小畜卦，密云不雨，何以，上九既雨？

上九就是最优秀的老农民的意象，年头不好收成不错。其德厚，其妇若贤则可，太盛则厉。君子不征，是以可终。

对于这个意象，我才力不足，且摘录吕氏春秋上农首段——

古先圣王之所以导其民者，先务于农。民农非徒为地利也，贵其志也。民农则朴，朴则易用，易用则边境安，主位尊。民农则重，重则少私义，少私义则公法立，力专一。民农则其产复，其产复则重徙，重徙则死处而无二虑。舍本而事末则不令，不令则不可以守，不可以战。民舍本而事末则其产约，其产约则轻迁徙，轻迁徙，则国家有患，皆有远志，无有居心。民舍本而事末则好智，好智则多诈，多诈则巧法令，以是为非，以非为是。

附，关于诗经·君子于役

以前，农村的鸡窝是在外屋门里的，叫做鸡窝洞。可能主要考虑安全问题，能偷吃鸡的动物比吃牛羊的动物多。另外也能借灶台一些温暖。何况，电影一个勺子里面，生病的小羊羔也放到屋里照顾。牛羊骡马，该干活干活，该处理处理，但如果一点都不心疼，那可能比畜生还畜生。
以前，一个村子有一个统一的放牛倌。早上把大门一开，听见牛倌的声音就把牛一撒，傍晚牛就按时回来了。所以牛羊下山，不是赶牛羊下山，好像还有点回家的喜悦；而是迎接牛羊回家，提醒自己天色将晚。
农村傍晚有很多固定事情要做。比如把牛羊驴马牵回来关好，抱柴烧火做饭，有晾晒的东西收一收，打扫院子，等等。最后一道工序，应该就是把鸡赶进屋门里的小窝，关上屋门，吃饭睡觉，意味着一天过去了。

在这样的背景下，再理解三千年前的君子于役，或许就亲切多了。
丈夫出去打工，不知道哪天才能回来，也不知道现在走到了哪里。天快黑了，鸡们自己进窝，牛羊也都回来了。就在关起门时，忽然巨大的思念涌上来，一天就这样又过去了！

丈夫出去打工，无以计日，无以计月。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团圆。鸡窝里面有很多短的横木，因为鸡属鸟，它们喜欢踏在横木上。可能最后关鸡窝门时看到了习以为常的横木，又触动了心事，想想一天结束，该到晚饭时间了，不知道他在外面饿没饿着，渴没渴着。

此情此景，古今并无不同。

埘，就是鸡窝洞的意思。桀，就是鸡窝里横放的短木头。

诗经乃是六经之一，荀子说，人始于读诗，也就是说，不读诗经不足以为人。真的这么重要吗？

诗经很多内容，都是像今天的普通农村妇女的心事想法一样。可是另一方面，那些朴素的情感，也就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生活的意义！从这个意义上说，诗经就是成人之始！

君子于役

诗经·王风

君子于役，不知其期。

曷至哉？鸡栖于埘，日之夕矣，羊牛下来。

君子于役，如之何勿思！

君子于役，不日不月。